雨宿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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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至万】Hide

*同居私設


一年十二個月份,在季節交替輪轉之中,總有那麼幾個日子,他會趁沒有通霄預定的凌晨時分,悄然無聲地掙脫那人擁住自己的臂膀,爬離和兩人一同在傢具行購入的舒適床鋪,拉著那只近年出差慣用的米色行李箱,裡頭塞有事先備好的替換衣物,和可以看作生命能量的行動電源。

清晨,和煦暖陽才升起不過太久,朦朧睡夢之間,万里發覺昨夜摟住的那抹熟悉溫暖早消失無蹤,他睡眼惺忪地朝床鋪的彼端輕拍幾下。


──空的。


明顯那人不是因睡姿而將身子縮往手臂無法觸及的角落;也不是提早爬起,坐在床緣消耗滿溢而出的遊戲體力。
又丟下自己。如此意識到的万里,再模糊不清的頭腦也被逼得頓時清醒。
万里獨坐在僅剩自己一人的偌大空間,唯有滴答時鐘還正常運作行走,以微小聲響提醒房裡住人別忘難得週末。万里自然是明白時間流逝如同黃褐流沙,可缺少那人的陪伴,再刺激有趣的遊戲資料片也只會成角落的無趣裝飾,失去幹勁。


万里小聲地嘟囔,「這次又是去哪──」那近似抱怨的話語全被秒針的行走聲給吞噬殆盡。



這不是至頭一回在毫無告知的情況下做出這種舉動。
回想當時,万里發現至一聲不響地離開,巡遍整房也不見該人身影,且沒有留下紙條,亦或是在社交軟體留下任何訊息,最終不經意地望向衣櫃才注意到少了那只本該放在那的行李箱。


是打算一去不回嗎,他不知道,不敢臆測。


露出平時少見的慌張模樣,万里甚至很是笨拙地不小心撞到桌角,把桌面上資料給撞得散落一地。陷入短暫的思緒錯亂,万里不知所措地呆坐在床上好一陣子,才遲遲地按下熟悉的電話號碼,撥出。
持續不過幾聲的機械聲中斷,聽筒那端傳來至特有的,滿是慵懶氣息的嗓音,同時伴隨著忽近忽遠的窸窣摩擦聲,好比床鋪發出的嘎吱聲,好比室內拖鞋踏上地毯的啪嗒聲,他邊打呵欠邊道早,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


『──所以我說,就是捉迷藏,万里不會沒玩過吧?』
『玩是玩過……』
『那就沒問題啦。』


面對万里的疑問,至絲毫沒有給出完整的解釋,僅是表明這是場遊戲,自顧自地完結對話,也不等對方回應,直接切斷通話。取而代之的是三張由至傳來的照片,和一條「我在最後一張照片的地方等万里」的訊息。


三張照片映出的全是万里極具印象的景色。
那是前年,至私底下規劃好的行程景點,也是兩人為數不多的長途外出。至先是看準万里開始放起長假的日子,緊接著和公司申請帶薪休假,最後才笑盈盈地和戀人報備一切。
第一張照片是電車即將行駛前拍攝的,稍微晃動的鏡頭使站名留下些許殘影,雖模糊但還是能從過往的記憶裡推知一二。第二張照片是在飯店高樓眺望而下的遠景,最為顯眼的是人工灌入的蔚藍池水全集中在長方形狀的泳池裡。和當時遠眺出去的畫面一樣,可晚上夜景更為迷人就是。第三張,也是最後一張照片,水族館特有的光線灑進展覽區域的玻璃水箱裡,幾隻被稱作「冰海精靈」的天使魚游動於水中。


万里不顧平時會特意穿搭的習慣,隨意拉下幾件掛在衣架上頭的衣物,抓起錢包和鑰匙就朝車站的方向跑去。
多半的時間都花在搭車上,抵達目的地的時間早過了烈日當空的上午。万里看見至的當下,罪魁禍首絲毫沒有想要藏匿的意思,他手倚行李箱,坐在展區外頭專門提供遊客休憩的長椅上,戳著手機螢幕。
在至抬頭,看見那名被自己的一言一行給耍得團團轉的戀人氣喘吁吁地站在眼前時,他僅是將手機納入口袋,以平淡的口吻向万里說:「餓了,去吃午餐吧。万里想吃什麼?」
万里只能一愣一愣地看著至往戶外的食物攤販走去,滿肚的疑問和險些溢出的怒火全隨因疲勞而顯得食之無味的餐點再度吞回肚裡。


以為至會就此打住這沒理沒由的荒唐遊戲,可万里終是想得天真。猶如最初的照片只是手把手的簡易新手教學,從第二次開始,万里開始發現至傳的照片開始混入未曾見過的景色,為此找尋起來也變得更加費時。



近日剛從秋入冬,天氣已逐漸轉冷,興許不過幾個日子就會開始飄下皚皚白雪。
知曉彼此都生性怕冷是在開始交往的頭一個冬天,那時的兩人緊抓棉被,窩在開有暖氣的房裡一整日。擔心對方在外頭久待,容易著涼,万里沒有因自己也怕冷當作藉口,要求至獨自回來,反是一如既往地端詳起來照片。


第一張照片是間外觀不太起眼的咖啡廳,老舊的木製摺疊看板上有粉筆多次寫下,無法完全擦拭乾淨的痕跡,而在那上頭有著當日的推薦餐點和店名。第二張照片是一條具有幅度的下坡街道,馬路兩旁並列著高度不一的舊式住宅,道路整體的長度延伸至遠處的海灘上。第三張照片已經看不出更多,僅有一片無際的靛藍海洋和拍打在金黃細沙上的白色浪花。
從相片各處藏有的線索裡找出對方最有可能所在的縣市,万里拿了手套和較為保暖的厚重外套就往車站跑。


至每次必定會待在最後一張照片映出的地點,唯有這點是不變的。有時拿著手機在跑當期的活動排名,有時會放下視作生命的手機,一言不發地凝視遠處,也不知想著什麼。
這次抵達時已是落日餘暉,視線範圍的不遠處有個熟悉的人影和一只行李箱,明知對方就靜靜地坐在沙灘上,万里卻像是深怕對方會突然消失似的加快腳步走上前。


「至さん。」
「万里。」至緩緩抬頭,看向遮蓋眼前海藍的另一片深邃蔚藍。


万里皺起眉頭,咬緊下唇,欲言又止的。即便以再多縱容去包裹任性,終將還是會有迎來極限的一天。
「──你知不知道冬天的海邊有多冷?還穿得這麼薄?」腦袋裡眾多的言語交雜,万里最終選擇脫口而出的是苛責,是氣憤,雖蘊含怒氣,但更多的是藏在後頭那數也數不盡的擔心。


万里蹲下身,脫下自己的手套和外套,伸手抓過至環抱於膝的雙手,硬是讓對方戴起,最後將大衣披在至的肩上,那始終緊蹙的眉間才稍微放鬆開。
至攥緊外套,他沒有對万里的問題做出回答,反是輕聲地詢問:「万里有沒有曾經想過乾脆不來找我?畢竟像這樣找人麻煩又浪費時間,而且說不定晚點我就會自己回去。」


万里沒有應聲,沉默使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響更加顯得鮮明,平常的兩人很難會有這般沉重不堪的對話。
首先耐不住的是至,他故作無事地站起,拍下黏附在身上的沙粒,一改方才吐出口的消極,「抱歉,我開玩笑的,不會再有下次了。回去吧。」
「有。」万里抓住至的手,誠實回答,「可是腦中總有個聲音告訴我,要是不親自去抓緊至さん的手帶你回來,或許至さん會就這樣消失在我的生活裡。」


「想像力很豐富呢,不愧是万里。」
「但至さん也沒有否定我的猜測,不是嗎?」
「……只要一次,只要有哪次万里覺得累或是麻煩因而沒有來的話,就用現在的存款去哪裡旅行也不錯。就算是万里也沒想過我會連銀行存摺都帶出來了吧?而且是每次。」


至絕非不信任万里對兩人之間的情感程度,也沒有打算試探,甚至是性質惡劣的捉弄,他僅是覺得,若万里真沒有出現於此,那也無妨。
說到底,這全是至單方面的任性妄為,可万里往往沒有任何怨言的奉陪到底。


「總是有人說,戀愛之間先喜歡上的那方是輸家,對吧?按這道理至さん肯定會一直贏下去,包括這場遊戲。但話說在前頭,不管至さん躲幾次我都會找出你。」万里回以一笑,從至手中拿過行李箱。


「万里──」
「外頭很冷,回家吧。至さん想吃什麼?」
「披薩。」
「駁回,太不健康。」
「万里做的燉飯。」
「好。」